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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今天小说的作者萨曼莎·莫里既是一名澳洲科幻作家,也是一名数学家,她的作品屡次刊登于著名科幻杂志。Lacuna是一艘太空飞船的主控电脑,船上的梅舰长是Lacuna最喜欢的人,她经常唱歌,给她讲新年的古老习俗。某天,梅舰长带回的星尘改变了一切,Lacuna渐渐懂得了何谓“家人”。人类、机械、异星硅基生命,三者相遇,产生了新的文明。恒星会死亡,生命会消逝,但在宇宙的某处,一定会有新的团圆。有处春将至作者萨曼莎·莫里译者
罗妍莉校对
赵佳铭萨曼莎·莫里是一名澳洲科幻作家。她曾发表过多篇科幻作品,刊登在许多知名英文科幻杂志上,如《克拉克世界》《光年》《自然》杂志等。她的作品感情细腻,短篇小说《眼中、心中、怀中》获得了年澳洲科幻奖最佳短篇小说奖,中文版收录于《少年科幻小说大奖书系》。她来中国数次,参加过未来局科幻工作坊和另一颗星球科幻大会等活动,以贵州苗乡为背景的作品《琥珀中的生命》发表在不存在科幻平台。全文约字,预计阅读时间13分钟你内心的严冬拉库娜了解冬天。冬天是恒星之间遥远的距离,是太空中的森寒。寒冷是无法测度的;它本身并非实物,只是缺少热量而已。就如同黑暗只是缺少光明。然而,当拉库娜穿越太空时,她却觉得黑暗和寒冷二者仿佛某种实物,正向她扑来。拉库娜是飞船上的多核计算机。5.39小时前,她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拉库娜。(与其余的某些功能不同,她内置的精密计时器并未受损,所以在必要时,她的计时精度可以精确到纳秒。)以前她从未想过要给自己取个名字,船员们都管她叫“飞船”。船员们都管她叫飞船。这个想法来之不易。拉库娜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此后她卡顿了3.6微秒。有些想法别扭地卡在了她的神经处理器里,就像脆骨。作为船员配给口粮的合成大豆里根本没有脆骨,可是以前,梅船长在工作之余经常唱起一首歌;其中有句歌词就是“有人得肉汁,有人得脆骨。”[1]这首歌名为《盛宴》,收录在拉库娜包含了四千万首歌曲的音乐数据库里。梅船长对船员们发话时,声音坚定而略带生硬,听着威风凛凛;但她唱歌时的嗓音却不一样,高亢甜美,显得更年轻些。拉库娜穿过太空,穿过黑暗和寒冷,藉由飞船上的扬声器,以1:1的速度依次播放数据库里的歌曲,第一首就是《盛宴》。这也是一件她以前从未想过去做的事情。拉库娜已经把数据库里的每一首歌都轮番播放了17遍,通知警报触发时,她又从头播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歌。拉库娜感觉到了警报,仿佛有一阵震动经过她并不具备的肢体。3号太空梭已经发射。3号太空梭已经发射了?3号太空梭已经发射。这很费解。拉库娜知道,她的混合记忆结构受到了损害,她的自我修复神经簇并没有在理想的置信区间内运作,但她没有下达过发射太空梭的指令。她有吗?不,她没有,所有的记录都证实了这一点。飞船上也没有其他人下达过这样的指令。飞船上并没有其他人。决策者应该是梅船长。假如梅船长处于冷冻休眠状态的话,那就应当由拉斐尔大副来指挥,其次是阿尔纳夫副官,再其次是费莉西蒂副官,后面还跟着一串名单。拉库娜的作用是执行这些人的命令、进行运算、监测飞船上的系统、回应问题和查询、提供信息和建议,还有别让任何糟糕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拉库娜向偏离正轨的太空梭发送了多个PING信号[2],没有收到回应,这时她又向太空梭的通信中心播送了一条语音信息:“3号太空梭,你并未获得发射权限。请返回对接站。”拉库娜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过话了,也没听到过自己的声音,自从船员们不在了以后就一直是这样,她的声音听起来过于欢快和响亮,“3号太空梭,”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接近于梅船长的声音;再柔和一点,再简洁一点,清晰、坚定、怀着期盼,“3号太空梭,请返回对接站。3号太空梭,你要去哪里?”费解。太空梭疾速移动着,沿弧线飞离了她的径向方位。“3号太空梭,回来。”流浪儿之前,拉库娜将传感器探测到的情况告诉梅船长后,船长决定偏离航线——传感器探测到的是一颗流浪行星,它不受任何恒星的引力束缚,可以通过其发出的远红外热辐射信号而被探测到。这样的选择并不令人惊讶,梅船长就是这样;行事果断、有好奇心。“噢,你好啊,四处游荡的宝贝儿,”梅船长轻声说,她向前探着身子,仿佛想离屏幕上的数据再近些,“你好啊,小孤儿。”“你为什么管这颗行星叫孤儿?”拉库娜问。“飞船啊,它周围没有恒星,”梅船长答道,“是个流浪儿。它不属于任何一个系统,自己孤零零地悬在这里。它没有家人。”拉库娜早就知道家人对梅船长而言有多重要,她经常提及家人,有时候,独自一人在舱房里说起家人的事时,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过春节时我奶奶做的饺子最好吃了,”有一次,梅在追忆往事时曾对拉库娜说——又或者她只是在自言自语,“就是我们一家人除夕晚上吃团圆饭的时候。”“那是一场盛宴吗?”拉库娜问。梅缓缓绽开迷人的微笑:“没错,就像一场盛宴,”她说,“我们会大吃一顿,还要熬夜守岁。全家人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小时候我最喜欢看杂技,还有魔术表演。到了半夜就会放烟花爆竹,吵得不得了。”“有必要那么吵吗?”拉库娜表示疑问。“这很重要,是春节的一部分,”梅解释道,“可以烘托出节日的气氛,是一种迎接好运和表达快乐的方式。”船员们将这颗犹如孤儿的行星戏称为“流浪儿”,他们离它越来越近,也收集到了更多关于这颗星球的数据。“流浪儿”只比地球略大一点,有自己的卫星,这让梅船长激动得两眼放光。她说:“这颗卫星的尺寸够大,足以成为重要的潮汐热源。”尽管没有恒星的照耀,这颗离群的小小行星却仍有热量,这让全体船员都大感兴趣。“流浪儿”行星上覆盖着厚厚的含氢大气层;它在其形成过程中被甩出了它的行星系统,这导致来自恒星的紫外线辐射减少,而紫外线辐射会从大气层中带走较轻的元素。“流浪儿”上残留的行星核放射性同位素衰变产生的地热能意味着这颗行星可能黑暗,但并不寒冷,而且在其表面可能存在液态水。“从理论上来讲,热液喷口是可以为生命提供充足能量的。”阿尔纳夫副官说,拉库娜以前从没见过他这么充满活力的模样。阿尔纳夫副官是个严肃的人,勤奋地埋头于研究工作。一本正经的脸上看不到笑容,经常皱着眉头,似乎正在专心思考。可是他一看见梅船长,脸色就不一样了;变得更柔和、更放松。拉库娜注意到,自己每次顺着阿尔纳夫的目光望去,就经常会发现他正盯着梅看,她对此感到很奇怪。“流浪儿”星的表面温度确实高于水的熔点,在地质学上仍然处于活动状态,存在着海底火山活动的证据;船员们的想法是对的。梅船长亲自乘坐3号太空梭降落到行星表面,并部署了收集器阵列,费莉西蒂副官和阿尔纳夫副官与她同行。“永远处于黑暗中,”拉库娜听见她在宇航服里对着通信装置低语,“可是瞧瞧你能看到的这些星星吧。”全体船员关于这颗行星的记录仍然保存在拉库娜的档案中。她已经翻阅了那么多次,感觉就像是自己的记忆。“流浪儿”星上从无白昼,唯见永夜。黑暗的天空。黑暗的海浪拍打着黑色的岩石。黑暗的月亮,没有半点光亮可供反射,只有在遮蔽了背后的群星时才会引起注意。没有归属,在宇宙中独自穿行。从“流浪儿”星上获取的多数样本看起来就像尘埃,灰色中泛着淡红。最初的分析是由阿尔纳夫执行的,也算是他的发现;“存在一种表面的晶体结构,性质上似乎属于地质结构,但我认为不是,或者不仅仅如此,”他对全体船员说,“在电子显微镜下,我能想到的跟这种结构最接近的类比就是神经树突。”怀旧思乡“如果内心的严冬将你深埋,要知道有个地方,春天即将到来。”有一次,梅船长在舱房里唱过这样一首歌,拉库娜翻遍了数据库中的四千万首歌,却找不到哪一首里有这段歌词。拉库娜很想念梅船长。她想念所有的船员,但尤其想念梅船长,想念她高亢的歌声、坚定的目光和乌黑的眼睛。她之所以会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她在一遍遍地重现关于船长的记忆。有一次,在拉库娜发觉之前,几乎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毫秒。想念某种东西,这是种新体验。当飞船受损、船员丧生时,拉库娜只知道,如此一来,她有许多任务都变成多余的了,她的作用被削弱了,她的功能处于次优状态。她对事件的记忆记录被储存归档,并连接起来以供参考,仅此而已。但是现在,她就像月亮被潮汐力锁住那样锁定在她的记忆里,始终倾斜着面向它们,被其引力所吸引,绕着轨道转啊转,不愿移开目光。毫无疑问,孤独只不过是缺少同伴,就像黑暗只是缺少光明、寒冷只是缺少热量。它并非独立存在的实物。但是这种感觉发自内心,似乎看得见摸得着,扰乱了她的系统;在她的想象中,这就像是船员们打呵欠、打喷嚏、咳嗽、打嗝、哭泣时的感觉。如果内心的严冬将你深埋,要知道有个地方,春天即将到来。“疑问,”拉库娜曾问过梅船长,当时她唯一的名字就是“飞船”,“那是首什么歌?”梅船长不介意这个问题,也不介意被打断。她笑了笑:“这是我自己的歌,”她说,“是我自己写的,歌名叫‘有处春’。”不过也有别的记忆,那些是拉库娜尽量不去重现的记忆。她让意识转移方向,躲过它们,让思想沿着另一条路径前进,在神经网络中绕道而行,避开它们。然而这些记忆有时却会向她猛冲过来,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