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床上躺下,
出于礼貌,我还是看了看是谁。这一看不要紧,气得我差点甩了手机!备注栏里写着:我是你爹!
但我很快冷静下来,网络是个花花世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遇到:有备注“我姐姐让我加你”的,有备注“王姐介绍,有事找你”的,有备注“看你是否记得我的”,有备注“我是你女同学”的,不一而足。她们的头像都是惊人的相似,全是美女。
而敢公然写上“我是你爹”的,尚属首次。我无可奈何地笑笑,我爹!我爹这会儿估计在老家刚看完中央四套的新闻节目呢。他老人家都80岁了,哪里会玩什么
有一天,父亲对我说,你现在虽然在省城工作,但我还是觉得当年你在县上工作时要好些。
我问,为什么?
父亲叹息一声说,你在县报社时,大家可以经常在报纸上看见你写的文章。我们几个退休老汉,可以从报纸上了解到你的工作情况。而近些年,虽然你从市上到了省上,我们却不知道你都写了些啥,老家好些个看着你长大的老干部,都关心着你啊。
那时候,我正在成都一家报纸编辑副刊,每期都自费给父亲和他的老友们邮寄有副刊的那期报纸。
一天,父亲在电话里问我,你现在还写不写文章啊?
我说,写啊。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回家后,将近几年编辑、出版的书籍,打包给父亲快递回去了,并请父亲将其中的几本,分送给他的那几位关心我的好友。
没几天,父亲又电话问我,能不能每次一发表了文章,就将报纸和书给他邮寄回去?我说,估计有点问题,样刊一般只有一本,有些报刊甚至不会邮寄样报样刊。现在,看文章一般都是在网上,用电脑和手机看。
父亲半天没有吱声,哦了一声,便放下了电话。
我不知怎么给80岁的父亲解释。网络时代的事情,毕竟离父亲的现实生活太遥远了。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8点,手机就响了。我对这时候打进来的电话,十分厌恶。
很快,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我很不高兴地拿起手机,一看,是我哥打来的。还没开口,哥说,知道你在睡觉,这么早打电话,我也没办法。
我问,咋啦?
哥说,还能咋啦?老爷子叫打的呗。
啥事啊?我问。
哥说,昨天,老爷子去买了个新手机。昨晚,硬要让我教他上网看新闻,缠着我教了他几个小时咋个上网,教他拍照片、拍视频,硬要让我在网上找你写的文章,越新的越好。我说,除了网上搜索,你一般会在朋友圈分享。老爷子问啥叫朋友圈,没办法,我只好给他申请了个
“你快加上我哈!”电话里传来父亲急迫的声音。
天,昨晚上那个申请加好友的“我是你爹”,真是我爹啊!
我异常兴奋地打开
葛加多和父亲在麦田里收割麦子。突然接到村主任通知,县长要来帮他们家收割麦子。
镇长给村主任说,一定要接待好县长,不能有任何闪失。葛加多就问村主任,县长来割麦子,能有什么闪失呢?
村主任被葛加多问住了:“你这孩子,读书读傻了吗?比如说,镰刀不小心割破了县长的手,就已经是大闪失了。”葛加多望着手上横七竖八的旧刀痕,茫然地从鼻腔里“噢”了一声。村主任说完,双手背在身后,有一丝微笑挂在脸上。村主任这丝笑很轻,但葛加多却实实在在听到了。
葛加多父子各戴了一顶草帽,父亲的草帽已被风雨淋得黑乎乎的,如一口小锅扣在头上,很难看。葛加多说,爹,你换一顶帽子吧。父亲笑笑说,只要能挡住阳光或风雨就行。父亲特意为葛加多选了一顶亮*的新草帽。
县长来到他家地头,身后跟着好多人。县长长得清清秀秀,戴一副金边眼镜,很斯文,很儒雅。
县长提着镰刀下地割麦子了,割得很卖力。虽然姿势不太标准,割的麦茬很高,但县长却汗流浃背地割着。县长的身后,是电视台的摄像机,记者们在县长弯腰时拍得很起劲儿。
县长刚直起身子,他身后的小伙子殷勤地递毛巾,递杯子。葛加多的父亲既兴奋又紧张,和县长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头一次。虽然他也在低头割麦,但他不时用眼睛的余光瞅着县长。这一瞅不要紧,他发现县长头上有一顶金灿灿的帽子,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父亲对葛加多说:“儿子,你看县长的帽子。”
葛加多停下手中的活计,仔细地打量着县长说:“爹,县长没戴帽子啊!”
爹说:“你怎么会看不见呢?县长的帽子外沿有一圈金光。”
“我怎么看不见呢?”
“我不会看错的。”
父子俩争执着。葛加多仍然疑惑不解,“我真看不见,爹,你是不是眼睛看花了?”
爹用手揉了揉眼睛说:“县长的帽子外沿那圈光在闪烁。”
父亲把葛加多搞懵了:“爹,你是不是中暑了?喝口水吧!”
爹说没中暑。父子俩都很疑惑,葛加多坚持自己没有看错,县长根本没戴帽子,爹坚信县长真的戴了帽子。
父子俩在争论县长戴没戴帽子的时候,县长已被镇长送走了。县长在他们家地头只待了10多分钟,县长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去做,不可能全天都割麦子。
正好村主任经过,葛加多把村主任拉过来,让村主任证实一下。葛加多说:“县长今天戴帽子了吗?”
村主任摸摸后脑勺说:“我不记得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父亲急忙把事情的原委给村主任说了,村主任说:“好像戴着一顶新草帽呢。你想想,这么大热的天,县长下地怎么可能不戴帽子?想知道答案,你晚上看新闻不就知道了吗?”
晚上,父子俩早早地等候在电视机前。新闻播了好长时间,县长弯着腰,努力地割麦。这次葛加多赢了,县长没戴帽子。父亲失落地自语,自己没有看错。
第二天新闻重播时,父子俩又重新看了一遍,虽然结果和上次一样,但父亲却没办法说服自己:“难道县长的帽子长了翅膀,飞走了吗?”
这个夏天,茶卡湖的芦花开了,形似朵朵祥云。正值暑假,不少人举家来游,客人比平时多了些。
阿爸的饭庄临湖而建,推窗可见湖光山色,生意自然火爆。现有的人手已忙不过来,这天一早,阿爸就出去找人手。本来,这样的事情阿爸不必亲自去,但他说,这段时间那边还有余震,别人去不放心。
到最近的集镇,一天一个来回。傍晚时分,阿爸回来了。听说他带回来两个人,一个厨师,还有一个瘦小的少年。
本来,我不关心阿爸的事,可常叔说阿爸带回个瘦小的少年,和我年龄相当,我就特别想去看看。饭庄里的人我都认识,有新来的人,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我在饭庄里转了一大圈,却没找到那个瘦小的少年。幸好,碰上常叔。常叔冲着厨房喊了声“苏铁”,有人答应着走了过来。
我就这样见到了苏铁。他与我差不多高,像只瘦猴,脸儿才巴掌大,倒是那双眼睛大而有神。他这个样子,能做啥?我甚至没等常叔介绍完,敷衍地点了一下头,就走了。
谁知道,第三天下午,我踢着石子走过饭庄门前时,常叔叫住了我:“占堆,苏铁昨晚帮忙拖了两层楼,那地照得出人影子来!”
我哼了一声,心说这有啥嘛,换其他的人照样能干。随后,我头一扬,用力把脚下的石子踢进了湖里。
我是家里的独生子。以前是阿妈照顾我,现在条件好了,请了专职的保姆。周围的人都说我是在蜜罐中长大的,这话虽不见得是夸我,但我还是特别高兴。
我不再去想那个苏铁,可偏偏就有很多人把他挂在嘴边。
常叔说,周一的菜是苏铁洗的。有人插嘴,那天有办婚事的,苏铁采了好多芦花做背景,客人满意得很哟……
可能是说的人多了,阿爸也信了。周末,阿爸在饭桌上说起了苏铁,还一个劲地夸他,“这点不像咱们的占堆。”阿爸是笑着说这话的,可我受不了。我讨厌阿爸拿我跟那个苏铁比,他不配。我把碗筷一推,跑进了自己的屋子,啪地关上门。
门外,只有阿爸和阿妈的叹息:这孩子呀,是没有吃过苦、没有经过事!
这跟吃苦、经事有关系吗?没有,绝对没有。要怪就怪那个苏铁。我要向他挑战。
随后的日子里,我改变了睡懒觉的习惯,早早起来跑步。却发现苏铁在看书,他的身旁,是一大片怒放的芦花。
终于,我觉得可以跟苏铁比试了,于是上楼去找他。在二楼过道里,我看见了苏铁,他正朝我这边的楼梯口走来。
我正想对他说咱俩比试一下,突然,楼面莫名其妙地抖了起来,窗玻璃也哗哗地响。苏铁一把抓住我,把我推进了卫生间。随即,我听到苏铁在外面大喊,地震了,大家快躲到卫生间!
我们出来的时候,女服务员还在不停地拍着胸口说吓死了,吓死了。而苏铁,正在收拾满地的碗碟碎片。
阿爸匆匆走上楼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阿爸听完,跑过去一把抱住苏铁,颤声说你没事就好。随后,阿爸向大家宣布:明天,苏铁和占堆一块儿报名上学去。在场的人热烈地鼓起掌来,我拍得最响。
很久以后,人们才从阿爷那儿得知,苏铁是地震中失去双亲的孩子。
后来,常听苏铁说,这个夏天,他看到了开得最美的芦花,像朵朵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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